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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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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4章

溫廷安的眸睫, 儼如一枚蛺蝶的翅翼,於稀薄的空氣之中,輕輕地顫動了一番, 方才呂老祖母陳氏所言, 委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。

因是與驪皇後的一縷幽魂, 有過一回不淺的接觸,加之這一枚玉璜乃系驪氏大族的信物,是以,溫廷安便是能夠看到這一枚玉璜的前世今生。

晚宴之上, 呂家女眷一通面面相覷,一陣默契的無言,呂氏納罕地望定溫廷安, 撼然地凝聲問道:“安姐兒, 你前一陣子可是真的見過驪皇後?”

溫廷安溫定地點了一點首,道:“前些時日, 初至冀州府時,溫廷舜帶我去了一趟松山, 他的母親,也就是驪皇後的墓,便是設在了松山之上。”

驪皇後投繯自刎於松山的典故,在場眾人是知曉的, 氣氛陡地變得滯重起來。

溫廷安擱下了筷箸, 將手撫於膝面上,垂下了眸心,凝聲說道:“當時, 我隨溫廷舜攀山祭祖,在驪凰後墓前上香, 哪承想,沒過多久,我便是看到了她本人。”

溫廷安細細地描述一番驪皇後的面容與衣衫,陳氏一晌悉心聽著,一晌核對著史料。

稍息,陳氏冷不丁發覺,溫廷安之所述,與自己早年從宮中聽一些元老所述的舊事,別無二致!

要曉得,驪皇後生前的面目與行相,知情者庶幾是寥寥無幾,溫廷安竟然是知情,這意味著她是真的見到過了驪皇後——

——的一縷幽魂。

一抹詫訝之色,拂掠過了呂老祖母陳氏的眼瞼,她按捺不住納罕之色。

這廂,溫畫眉好奇地問道:“既是如此,那驪皇後同長姊說了些啥?“

眾人也是好奇得緊,一錯不錯地望定溫廷安。

滿席人的視線,儼若漫天紛飛直下的箭雨,疾射而至,紮在了溫廷安的背上,她驀覺背上的重量,仿佛有千斤般沈重,紮得她將將要喘不過氣來。

大家的關註點,是不是都有些偏移了?

明明她方才袒述自己見過驪皇後一事,只是純粹想要解釋,她能通過玉璜上看到大晉的前世今生這一樁事體。

但如今,眾人怎的好奇起「驪皇後同自己說過什麽」這一樁事體上來了?

溫廷安遂是如一位丈二的和尚,一時之間,委實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呂老祖母陳氏看出了溫廷安的憨居與拘束,料及了什麽,不禁是失了笑,笑眸彎彎地替她解圍道:“都別問了,天色不早了,安姐兒還得回官邸去,可別延宕翌日的公務才是。”

眾人一聽,俱是作一副了悟之色,也就不再追根溯源了,當下紛紛推杯換盞,添了酒,熱忱地敬溫廷安。

溫廷安誠惶誠恐地擺了一擺手,峻拒道:“這可折煞我了,我是萬萬飲啜不了酒的。”她自顧自兒地為自己添了一盞清茗,一俯一仰之間,將這一盞清茗,盡數飲啜而盡,邇後,道:“這般就算是盡興了。”

一些族內的長老人物,覺得溫廷安拂了自己面子,呂氏不得不出來為她說話:“安姐兒是真真不能蘸酒的,自幼時起,但凡她蘸了一星半點的酒,身上皆是會罹患一些朱色疹子,端的是瘙癢無比,縱任是尋郎中醫治,前前後後也要泰半個月才勉強療愈。”

呂氏所言不虛,溫廷安確乎是對酒精過敏,真真是喝不了的。

這一樁事體,劉氏和溫畫眉亦是曉悟內情的,亦是替溫廷安當起了說客來。

呂老祖母大掌撫於膝面上,靜默少卿,便是峻聲道:“安姐兒有重務要事在身,飲酒只會誤事兒,教她飲啜溫水與清茗便好。”

陳氏此言,儼似一道名副其實的免死金牌,頃刻之間,便是免去了,席面之上所有遞伸向溫廷安的酒盞。

膳前膳畢,溫廷安如蒙大赦一般,與呂老祖母敘完了舊,便是回至官舍。

這一夜,她有了很重要的收獲,便是陳氏遞呈予她的這一枚玉璜。

這是謝家舊部的信物,有了此物,便是能夠尋到晉朝皇族舊部。

不過,有一個問題便是,陳氏並沒有告知她,舊部棲居於何處。

既然將玉璜都給了她,為何不順便告知舊部在何處呢?

溫廷安覺得,這並非陳氏刻意不去告知,而是陳氏也不知曉謝家舊部所棲何處。

細致地忖量一番,覺得這也是有道理的。

身為前朝遺留下來的子民,還是名副其實的皇親族眷,若是走漏了風聲,那必會引起官家的忌憚與圍剿,先不論自己究竟是犯下了什麽罪咎,單論自己姓驪,就已然觸了官家的逆鱗了。

謝氏皇族,除卻舊太子謝璽,其他人在當年的趙氏掀起的一場逼宮亂鬥之中,無一幸免於難,紛紛亡歿於兵燹之中。

因於此,驪氏大族劫後餘生,在往後的歲月之中,不得不慎之又慎,哪怕今刻與呂氏宗族交好,驪家亦是頗為惕凜,從不告知自己所棲何處與具體下落,每次來相見,皆是單刀赴會,並且,必須要對方出現指定的信物,才能坦誠相見,否則的話,是難以見到的。

呂老祖母陳氏在臨別前,對溫廷安說:“委實可惜了,放眼這舊部之中,能人志士頗多,若是能為大鄴王朝所用,必定是如虎添翼的,亦是對大鄴之名大有裨益。”

陳氏露出了一副惋惜之色,說:“驪氏大族委實是可惜了。“

溫廷安靜靜地諦聽著,祖母敘談起舊朝掌故,雖然祖母沒有明說「為何可惜」,但溫廷安已然是能夠聽得懂祖母的話中真意。

正所謂『一山不容二虎』,驪氏大族疇昔是效忠於謝氏的,今刻今時,若是讓此一大族效忠於趙氏,難免生出抵牾與忤逆。

再者,趙珩之亦是生性多疑之人,他的心腹皆是他躬自遴選的,他背後設立的一套班子,全然沒有舊朝人士,全是清一色的純臣與擁躉,他還削去了三省,直接統攝六部,由此可見,她想攬緊權力的韁繩,在今後的時刻之中,他必定會加強中.央集權制。

是以,溫廷安可以想象的到,趙珩之定然是不會器用驪氏大族,不論在這一族群之中,能人志士有多少。

恰恰相反地是,趙珩之還有可能認為驪氏大族是在韜光養晦,意欲未來某日興兵造勢。

溫廷安低低地垂斂下了眼眸,秾纖的鴉睫如蝶翼一般,輕輕的扇動著,眼瞼之下露出了一雙燧石般的黑色瞳仁,她一錯不錯地凝視著呂老祖母陳氏,翛忽之間,她俯身擁抱住了祖母,雪白鼻翼輕微地翕動了一番,薄唇輕啟,淡聲說道:“謝謝你,祖母。”

呂老祖母陳氏聞言,一抹納罕之色拂掠過她的眸底:“安姐兒,你謝什麽?”

溫廷安剴切地說道:“謝謝祖母這般多年以來,以一種頗為和平共處的之態,與驪氏大族相處,若是尋常的人,必定早就揭發了這個宗族,驪氏大族亦是難以存在了。”

溫廷安所言不虛,呂老祖母陳氏亦是深以為然,點了點首,道:“那可不。若是驪皇後落入像蘇清秋那樣的將軍手上,必定是萬劫不覆了。”

溫廷安有些撼然,不由問道:“祖母為何會拿蘇清秋蘇大將軍做實例?”

陳氏失笑道:“假令安姐兒同蘇清秋這個老頑固接觸過,你必是領教到,他是何其剛愎且固執的一個人,從不講任何情理的。”

陳氏給溫廷安舉了一個例子,說道:“數年以前,他隨身的家眷在軍營之中犯了錯,就是觸犯了軍令,他不假思索,眼兒都沒帶眨一下的,便是命副官將這個家眷,當場梟首示眾了。”

溫廷安聞言,不由有些震悚,心律如懸鼓,末了,陳氏低低地喟嘆了一聲,低聲說道:“安姐兒,你可知曉,這個家眷是蘇清秋的什麽人麽?”

溫廷安下意識問道:“什麽人?”

陳氏道:“蘇清秋的嫡長子,那個時候這個孩子才六歲。”

溫廷安:“……”

她在晦暝的光影之中,怔怔然地瞠住了眸心。

陳氏凝聲道:“安姐兒可是被嚇著了罷?這一個老匹夫,素來剛愎自用,從不谙於變通之事,假定驪氏大族落入了他手中,這個晉朝舊部的下場具體會如何,你想必是曉得的,老婦也不再贅述了。”

陳氏道:“總而言之,在這十餘年當中,驪氏大族生存並沒有我們想象當中這般容易,雖然老婦並不知曉他們所棲何處,但每次相見敘話,話裏話外,老婦是能夠感受到他們的一些處境的。”

溫廷安聞罷,心中頗有一種同感。

她撚緊了納藏於袖裾之中的這一玉璜,感受著玉璜之中所泛散而出的溫度以及肌理。

她裹挾著諸多的思緒與念想,回至了冀州官府。

溫畫眉本打算要來送一送她。

溫廷安拂袖抻腕,在這個小妮子的丱發雙髻之上,很輕很輕地撫了撫,莞爾說:“眉姐兒確定要跟我回官署麽?”

溫廷安道:“回去的話,可是會見到楊寺正的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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